夏日食记
龙嘎,3.7k很短
腻歪烦人的居家度假文,谁看谁是狗粮养的。
开玩笑的,讲文明。只有我是,大家都是天使。
序
车子晃悠着驶离钢筋水泥的大道,拐入林荫路径时蝉鸣霎时凶猛起来,隔着车窗沉闷地闹腾。
郑云龙在副驾上半阖着眼玩手机,抬头发现人间已经换了副光景。摇下一半车窗,暑中热气来势汹汹地灌进来,蝉鸣声一下变得清脆了。
阿云嘎开着车瞟他一眼,“赶紧关上,冷气都要跑了。”
郑云聋充耳不闻,将车窗又摇下一点,趴到边上依旧望着外头的世界。直至经过农田,飘荡起牛粪味道,方才捏起鼻子悻悻摇上车窗。
“那俩傻逼猫呢?”
“后头关着呢,你自己关的自己不知道哇。”
“祖宗们,活动活动。”
郑云龙转身将后座上的笼子打开,两张猫饼摊着,并不出来。他伸手去捞胖子,太沉,没捞动。
“别摸它了,你等会儿又吃东西,不洗手。”
“行。那我摸狗。”那只刚摸了猫的手,又溜到阿云嘎的腿上,一顿毫无章法的马萨基。
“你就是仗着我现在腿不能乱动,想蹭我裤子上是不是?”
“没有,我这不是在给你按摩解乏,开车辛苦。还有多久?”
“快了,你别弄我就更快了。”
青岛人日常感叹内蒙人的汉语造诣,叹了口气,想想还是自己大学时候没教好,动词用法他自己也整不明白。
有一年暑假留校,阿云嘎让他辅导辅导英语,两个人半斤八两,在英格丽拾的马拉松赛道上分别走了五十步与百步,阿云嘎五十步,郑云龙一百步,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儿差距。郑云龙对自己汉语教学的反省,就从那个闷热的下午说起。
“主谓宾,主语就是做动作的人,谓语就是那个动作,宾语就是被做动作的东西,或者人。这三个不能分开。”
“为什么呀……”
“没有为什么,就是不能。就好像我吃饭,你不能说我吃,没有饭。我拉屎,不能没有屎,更不能没有拉。”
“‘我操’不是可以吗?你老说的。”
郑老师语塞。
阿云嘎见他脸色不怎么好,又补充:“哦哦我明白了,我操本来应该是我操你,给省略了,对吗?”
“……对”郑云龙绝望点头,闭眼。上辈子杀人,这辈子教……罢了,都是猪,自己挖坑,自己入土。
涩果
司机阿师傅刁钻地找了个地儿停靠,农庄旁的那幢小别墅影影绰绰地被笼罩在前院久未修整的花园里。屋内挂了小半面墙的昆虫标本,亏得有专人定期打扫,没有蒙尘。
“嘎子,你朋友可以啊,这么好的房子不住。不如咱俩买了养老。”郑云龙拉开院前的推拉门,站在木廊上伸了个懒腰。
两人放了行李和猫,穿过晒得干燥的泥沙小径,徒步十五分钟到镇上的小超市买菜。郑云龙穿上他宝蓝色的宽松五分短裤,阿云嘎那条依旧是个晃眼的亮橙。
高大英俊的男人实在吸睛,引得途中几个攀在梯子上摘果子的阿姨侧目,在劳作中被阳光滋养成黄棕色的面庞对他们咧着一口白牙,顺手抛掷果子,明朗地高喊:“小伙子,接着!”他们也仰头报之以笑。
回来的时候一人提了一袋沉甸甸的粮食,日落时分村里人都收了工回家做饭,远远地能望见几家已经升起袅袅炊烟。林荫小路逐渐归于沉静,稀薄的晚风把阔叶吹得簌簌抖动。阿云嘎浑圆的手指交叉着穿进了郑云龙掌中,那只修长的手也不动声色地回握。
常年躲着阳光和镜头,牵手变得像是一种伤痕修补,是比亲吻和做爱都少的一件事情。十指连心,两朵破碎的云黏起来,飘回家里,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下雨。
饭吃得晚,收拾完天色已十分暗,田垄上夜风吹得沙沙响,蟾蜍也开始高歌。郑云龙洗净了方才从天而降的果子,同婴儿的拳头一般大,泛着剔透的黄。
“嘎子,这啥啊?”
“我也没吃过,不知道。”内蒙人很是自如地拿起一颗,一口嗑了大半。
青岛人依然犹豫,放在嘴边没敢吃,眨巴着眼观察内蒙人的反应。
“好吃么?”
那果子很涩,阿云嘎想不起来“涩”这个形容词,绞着眉斟酌了半天,说:“像初夜。”
郑云龙大惊,把果子又放回盘里,好像犯了某种忌讳。
通心粉
“我操!”
天已大亮,睡梦中的郑云龙被落在肚子上的胖子一脚踹醒。可是人总不能怪猫,显得小气,只能蜷起来瓮声瓮气地叫唤咳嗽。
“嘎子!”
“欸,干嘛?”一阵光着脚踏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从客厅传来,十来秒后终于落到了床边。
“你又把门打开了没关,这死猫……”
“也该起来了,准备做饭了。”
阿云嘎坐下来,郑云龙顺势枕到大腿上,环着那截细腰,把脸埋进他柔软的腹中。原已被胖子那一脚踢得大为清醒,此刻又忽然困倦了。
“再睡五分钟。”
阿云嘎顺手拿过郑云龙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,给他掐表,另一只手穿进他的乌黑柔顺的头发里缠绵。
“大龙,你这个头发是不是得去剪剪了,有点长。”
那人没有即刻回,主人随宠物,在喉咙里沉闷地呼噜两声,“不剪,我要留长发。”
“留多长?”
“留到迪士尼找我演长发公主。”
“那我演劫走你的弗林呗?”
“让菜菜演吧,虽然是个入赘的,好歹也高贵一回,圆他一个梦。”
“那我演啥?”
郑云龙沉默数秒,忽然笑得抖起来,“你演那匹马。”
阿云嘎气急,把那颗枕在他腿上的脑袋往旁边一推,起身走出去做饭,“你该演那个巫婆!我演长发公主。”
郑老巫婆失去枕头,终于舍得翻身起来洗漱,窝在客厅等饭。
“怎么没葱,大龙,你去隔壁借一借。”
“你去,我替你接着炒。”郑云龙歪躺在沙发里的身体终于有了骨头,慢悠悠地支起来朝厨房走。
“为啥啊,就这点事儿你害臊?”
“你长得甜,人家阿姨乐意看你,快去。”说罢无比顺溜地拍了拍阿云嘎的屁股,接过他手里的铲子。
五分钟后阿云嘎不仅带回来葱,还带回来绿豆沙。
“阿姨人真好,他们家绿豆沙做多了,不吃该坏,都塞给我。”
“我说嘛,派你去是对的,换了我可没这个待遇。”
“这时候不说我老了?”
“老,老甜了。也是老。”
郑云龙做完一道菜,望着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番茄,“中午还吃啥?”
“吃你。”
“我不是豇豆么,怎么又是番茄了?”
“我说主食,通心粉。”
“行。通向你的心,是这个意思吗?”
内蒙人手起刀落,番茄寿终正寝,“没法沟通,没安好心。”
伶牙俐齿的青岛人在汉语上吃了亏,一时哑然,出神凝望那人沾了水的粉色指尖,忽然将他往怀里一揽,狠狠亲在后颈上,摇了摇头离开厨房,留下一句“太涩情了”,不明所以。
于是又印证一回:没法沟通,没安好心。
草莓
坐在木廊上望出去,风景不佳,都是些野蛮生长的乱花杂草,只有在夜里四季桂能带来几分惬意。白天的消遣不过是看看隔壁农庄,鸡在啄食,狗在乱吠。三花野猫时而来找上两只家猫,骗吃骗喝,乐不思蜀。
郑云龙对着电风扇张嘴,唱起音阶。
“干嘛呢?”
“你们内蒙人小时候不这样吗?”
阿云嘎也学着他的样子张嘴,过了一会儿讪讪闭上。
“哎,怎么跟你在一块儿老跟小孩儿似的。”
“返老还童。”
午后蝉鸣如浪,阿云嘎道一声“闹死了。”拿脚关上推拉门,发现脚背上晒出了人字拖的印,相当嫌弃,眉毛拧得很滑稽。
郑云龙刷着微博,又丢了骨头,倚靠在阿云嘎身上,那人嘀咕一句“你好重”,也不推开,将瓷盘里刚洗净的草莓摘去果梗,接连塞到那懒人嘴里。
“真是活见鬼。”郑云龙关了手机,忿忿地叩在地上,转头压着阿云嘎去叼他嘴里的半颗草莓。可怜水果被拦腰截断,70%进了郑云龙的血盆大口,汁水滴滴答答落到下巴上,这吻就没法停留得很长久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你粉丝说咱俩是筷子兄弟。”
“啥意思?”
“还能啥意思,筷子直的弯的?”
阿云嘎憋不住笑,揪了纸巾擦嘴,对折一半,怼到郑云龙下巴上,“你粉丝上回还说咱俩炮友呢。”
“炮友行啊,炮一个呗。”
青岛人顿时来了精神,翻身将阿云嘎按在地上亲满十八拍,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游走个遍,惹得一身燥热,想把人就地正法。
客厅沙发虽不小,但对于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而言还是有些逼仄,热烈情绪都被压缩起来,框在两副身体里来回碰撞。卑微的摇头风扇嗡嗡响着,风力也不够狂劲,汗水静静地开始释放。
烹小鲜烹得好的人做这事儿都不会太差,这回两人再不是五十步笑百步,四舍五入该属于针尖对麦芒。没有人着急,这爱做得像淙淙流水,走神或说话都被允许,音量低微的欢声笑语和喘息化成两道袅袅青烟,难舍难分地纠缠。
白日悠长,太阳总不坠下去。阿云嘎一下午喂到郑云龙嘴里去的草莓,又被还到他自己的脖子和锁骨上了。
黄瓜
“两个糊涂蛋生活在一起,就有生命危险。*”郑云龙一边切黄瓜,一边背台词。
“那完了,深深说咱梅溪湖三十六子没一个聪明的。我俩都是糊涂蛋。”
“这句话什么意思知道不?”
阿云嘎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黄瓜放到嘴里嚼,“知道啊,不就字面意思,我俩不适合生活在一起。”
“不是,意思是,我为了和你生活在一起,命都不要。”
内蒙人听完,露出两颗乖巧门牙笑起来,“那咱俩算互相陪葬,都得有个锦旗。”
“锦旗,啥锦旗?”
“颁给我的要写敬业奉献,为民除灾。颁给你的我想想……”
“返嘎还童,妙手回春。”
郑云龙抖完了机灵,膝盖窝被冷不防地从后面一顶,软软地陷下去。
“你这张嘴,tei烦。”
很烦人的嘴,不应该拿来讲话,阿云嘎扳过他的脑袋亲吻,黄瓜的味道或许还算宜人,若不然他敏感的大猫不会放下刀子来揽他的腰,专心做这件小事。
“哎……大龙,”阿云嘎抵着对方的额头,蔫蔫的,好像很苦恼似的,“我怎么还是这么喜欢你。”
郑云龙难得没有驳他,沉默了半晌忽然道:“我侄女写不出来数学题的时候,也是这么说话。”
这一天什么也没发生,日光是寻常的日光,风是寻常的风,猫是寻常的猫,恋人也是寻常的恋人。太阳底下无新鲜事,一切都是捕风捉影,无解代数。
完
*出自王小波《红拂夜奔》
*情涩,涩情,涩同色。防和谐。